最后的缘分 怀念公公
文/谢亮娇
老公的父亲有三个儿子、两个儿媳、两个孙子，老人离世的时候，最后守在身边给他送终的，只有我这个儿媳妇，这就是我和父亲最后的缘分吧。
那是2008年四月初的一个早晨，零零星星的冷雨阻住了春天的步伐，我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地低落。吃早饭的时候，父亲突然跌倒在饭桌边，不省人事。老公撒下碗筷，急忙背着他，一路小跑，送他到了镇卫生院。
我们守护在病床前，焦急地等待医院的诊断结果，希望他不要有事。我望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，看到浑浊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，我心如刀绞，手足无措地祈望老天爷能保佑他度过这一关。
“爸爸，不会有事的，你安心养病吧！”我安慰着他。
但我又似乎预感到父亲的病情不轻，于是哽咽着问父亲：“爸，要老三回来吧？”
父亲这个时候却异常清醒，回答也干脆利落：“别打电话给他，新疆那么远，回来坐火车要四五天，他马上要大学毕业了，别让他为我担心。”
“爸，那要大哥回来吧？”我问他。
“不要打电话给他，浙江那么远，回来一趟不容易，工作要紧！”父亲使劲摇着头。
父亲在镇卫生院观察治疗了一天，病情没有好转。我们在医生的建议下，决定连夜转院到去县人民医院。
晚上11点多，120急救车颠簸了一百多里路程，开到了县城。住院观察到了第三天，父亲的病情不但没见一点起色，且越来越严重，一直昏迷不醒。几位医师会诊，说父亲的病情已经到了不治的地步，还说这是操劳过度的缘故，因为以前有过底子病，没得到及时治疗，才造成这样的结果。医师劝我们早点送父亲回家，好安排后事。心力交瘁的老公，听到这个晴天霹雳，顿时放声哭了起来。父亲的病来得太突然，我们没有一丝心里准备，突然听到这样的诊断结果，好像世界一下子塌了。
回到家里，我们很小心地把父亲抬到床上，尽心尽力地照看着他。父亲时而清醒，时而昏迷：清醒的时候，前来探望的他的亲人，他都能一一叫出名字；昏迷的时候，含混其辞说着胡话，无论我们怎么努力，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。
晚上，为了方便照看父亲，我们在房间里又铺好了一张床，我跟老公轮流值夜。深夜，我一直没有睡，就靠床背坐着，在微弱的灯光下，我看着躺在另一张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，我想起了很多很多……
父亲的一生，命运多桀，经历坎坷。他30多岁的时候，30多岁的妻子得了不治之症,过早离开了他。留下三个儿子，大的9岁，老二6岁，最小的才一岁多。为了自己的三个孩子，正当盛年的父亲委婉谢绝给他牵线的媒人，一直没有续娶。记得后来我问过父亲，为什么不再娶一个，父亲淡淡一笑，说再娶的话，三个儿子恐怕没有读书的机会了。他说养子不教如养猪。就这样，他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，家里、土里、田里全是他一个人操持，三个儿子都培养成了村人羡慕的大学生。父亲一生傲骨，从不轻易向人借钱。如今，三个儿子都已成年，老大老二都已成家，本来可以安享晚年，谁想命运对他如此残酷，在老人苦尽甘来的时候，要早早地带他离开这个他无限依恋的世界呢？
我最后悔的一件事，就是2008年春节，让父亲一个人在家孤零零地过年。那年年底，南方地区出现了极端严寒天气，我们这里的冰灾极为严重，交通事故时有发生，后来政府部门实行管制，中断了交通。老三本来是要从新疆回来团聚的，可是因为天气的缘故，只能临时取消了。我们刚放寒假，正准备回去陪父亲过年。打电话给父亲，父亲说路太滑，又没有通车，为安全起见，要我们别回去了。我们仍然坚持，被父亲给骂退了。我不知道万家团聚的大年夜，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春节，父亲一个人是怎么过的！一个人，怎么会有过年的快乐和喜庆？大儿子在浙江，最近的二儿子也不在身边，老三更在遥远的新疆。
父亲病后的第三天早晨，老公和他的亲戚们忙着去很远的地方给父亲买寿材了，我跟他的两个姑姑留在家照看。我熬了点粥，来到父亲的身边，喂他吃。他的嘴一直张着，我喂了两三口，也不知道他吞咽了没有。之后，我无意间抬头，发现输液的管子好像停止了滴液，我立即预感到某些不对劲，忙朝父亲望去，父亲的嘴一直张着，我没有说话，父亲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，不一会，我感觉到父亲没有了呼吸。我知道，他已经走了，离开了这个世界。离开的时候，三个儿子不在身旁，两个孙子也不在身旁。
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，我就那样手足无措的守护在他的身边，看着瘦削苍白的父亲，安静地躺在床上。我静静的看着他的生命走到人生的尽头，我看着他眼眶里流淌的泪水，我默默地看着他离去，离开他牵挂一生的三个儿子，离开两个儿媳妇和两个孙子，离开这个空荡荡的家，离开这个纷扰的人世。或许，我跟他的缘分，就是在他与世长辞的最后时刻，留在他身边默默地送他最后一程，这就是我们在人世间最后的缘分了。
我从来没有想到父亲的病会来得如此急，来得如此重。父亲就这样匆忙地离开了我们，连给我们尽点孝道的时间都没有，只留给我们太多的遗憾和悔恨。或许，父亲就这样在冥冥之中做了安排，他不忍心看着病痛的自己牵累儿子们，所以才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。离开的时候，他留给我们一张5000元钱的存折，十几只大母鸡，一坛米粉肉。
送最亲密的同学去几百公里外的长沙，我郁郁寡欢了好几天；送走自己相伴半生的亲哥哥和亲姐姐，我落寞悲伤了好几年；这次送公爹最后一程，或许我会痛惜一辈子了。经历了这些之后，我慢慢地懂得，所谓父女兄弟姐妹一场，所谓夫妻朋友一场，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缘分，人和人之间，相见或不见，只不过缘深缘浅罢了。所以，缘分将俗世中的你我牵扯到了一起，就珍惜彼此间的分分秒秒，别留下一丝一毫的遗憾，好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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