谭谈
每回踏上这片山地,回到这座城,我总要登上这座山,站在山顶上的亭子前,看山下那座从山地上拱出来的城。每每这时,一股暖流,就澎湃在心头……
这是一片中部省份的山地,这是一座湘中的新城。
那一年,湖南进行行政区划调整,从辖有14个县域的邵阳地区,划出五个县、市,建立一个新的地区。因为地区所在地放在涟源县的娄底镇,地区就定名为涟源地区。几年后,娄底镇升格为县级市,地区便更名为娄底地区。地区刚建立的时候,地委、行署的办公场所,是借用一个企业的厂房。
摆在这个新地区决策者面前的,是一片耸立着一个一个小山头的、长满油茶树的山地。他们要在这片山里,给地委、行署及一个一个机构安一个窝,要在这片山上长出一座城来。
他,一位解放战争时南下的老革命,北方汉子,却长着一副南方人的矮小身材。他出任这个新地区的首任行署专员。这个瘦小身材的汉子,却有一个极具前瞻性的广阔胸怀。他在这片山地上铺排出一个井字形的城区框架,街道参照长沙五一路的规模,正街40米宽,两旁各留20米绿化带,共80米。
一年一年,这片山地上按照新城设计者的铺排,那个井字形的街区两旁,拱出了一幢一幢新楼。这座城,就这样蓬蓬勃勃地长着。开初,只有城,不见市。街道上,是一个机关接着一个机关的办公大楼,是一座机关城。有一年,这座新升格为县级市的城,要拍一个电视宣传片,喊我回去写一个脚本。开拍的时候,偌大的街面上,没有行人,没有车跑,地委办只好发出一个通知,要求各单位、各机关的工作人员放下手中的工作,来逛街。各单位的车也都开上街来,配合拍好这部电视宣传片。
一晃,几年过去,十几年过去,昔日那空荡荡的大街,也拥挤起来了,也挤不开人了,也堵车了。一家一家的商店,一个一个的超市,布满了大街小巷。在城区每一个交叉路口,红绿灯威严地闪动,指挥着蚂蚁般的车流、人流有序地流动……
40年间,涟水边这个一千人的小镇,长高了,长大了。如今,是湘中山地拥有30多万城区人口的新城。1997年,经国务院批准,娄底撤地建市,变成了湖南省一座新的地级市。
城在长着,长着。山地上的这一个那一个山头,被城拥在怀中,成了新城里这一个那一个公园。山地里的那个小湖,更是成了新城的中心公园。夜幕落下、华灯初亮的时候,湖边广场,老叔大妈们这一群,那一堆,踏着欢快的脚步,舞动健美的身姿,享受着甜蜜的生活;湖边林荫道上,一对对情侣,相拥漫步,说不完的悄悄话……
而我,这片故土上的游子,最爱的是这座被城紧紧搂在怀里的山。那一年,组织上安排我到这里深入生活,兼任地委副书记,就住在这座山下。开初,山还在城边上,城还在山外边。每天清晨黄昏,我都会上山,到树林间漫步。渐渐地,城膨胀到把山搂到怀里了。山上的路也修整了,山顶上立起了一座亭子。于是,山华丽转身,变成了城中的公园。原本,这山叫苦株山。新城里的人们,生活一天天甜蜜起来,成了公园的山,不能再冠之为“苦”了,于是定名为株山公园。
昔日的苦株山,成了今日的株山公园。除修整了山中的林间小道、建起了山顶方亭之外,还有什么吗?有语道: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。株山有仙吗?仙是什么?仙在何处?每次走到这座山上,我在叩问自己。
公园之山,除了优美的自然风光外,要有厚重的人文景观。历史与文化,大概就是山之魂,山之仙。那么,株山之仙在哪里呢?近日,几位在这片山地上长大、熟悉这座山的智者,对这山有了发现。山中,长眠着一位受共和国领袖称颂的“国之贤母”。她本是位极其平凡的、连一个自己名字都没有的山地妇女。她的儿子姜齐贤是被红军将士夸为“神医”的红军卫生部长兼红军医院院长。她积极支持儿子革命。1938年7月,她七十大寿时,在延安的姜齐贤不能回家为母亲祝寿。一天,当姜齐贤向毛泽东、朱德、林伯渠汇报完工作后,毛泽东风趣地问:“齐贤同志,听说你和你的家属胜利会师了?”毛泽东知道,几天前,姜齐贤的夫人从老家来到了延安。接着,又关切地问:“你母亲呢?身体还好吗?”姜齐贤报告毛泽东:“再过些日子,就是母亲七十大寿了。她老人家盼望我回家祝寿。我已经九年没见到母亲了。”这时,林伯渠提议道:“齐贤同志母亲七十大寿,我们是不是向他母亲表示生日祝贺呀!”于是,一幅由林伯渠用楷书书就、由毛泽东签名“敬祝”的“国之贤母”的寿幛就诞生了。朱德则挥毫在红缎子上写了七言绝句一首:“人生七十古来稀,孟母贤劳说断机。哲嗣医疗称妙手,楼兰未斩尚戎衣。”不久,这两幅红缎子寿幛,就摆到了这位平凡女性的面前。而这苦株山,就是姜家的祖坟山。姜刘老太去世后,就长眠在这里。
这位平凡而伟大的母亲,这个动人而神奇的故事,这两位伟人的墨迹,不就是这座山之魂,这座山之仙吗?
40年间,我故乡的这片山地,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;我故乡的这座城,放射出如此夺目的光彩……
这一切,都得感谢改革开放这个伟大的时代!